最资讯丨郑在欢《连身树》丨《小说界》试读

2023-03-09 22:22:35   来源:上海文艺出版社

“面对,始终是个问题。预防可能只是一厢情愿,或许无论秋天来多少次,总会凉到你。能做什么呢,能做的可能就是描摹上一个秋天,在凉意中描出暖意,把畏惧转换为期许。”

——郑在欢

连身树


(资料图片)

文/郑在欢

作为对门,她们得有五十年没说过话了,这简直比有的人的一生还长。

说完,我们都觉得有点夸张。应该没有五十年,最多三十年。光明说三十年也多,毕竟我俩才三十出头。我说是,我也记得她们小时候说过一次话。

那就是二十年。光明说。

二十多年吧。我说,那也比有的人的一生还长。

你非要这么说也对。

为什么总有一种五十年的感觉呢。

其实我也有。

对啊,为什么?

我也纳闷。

大概因为她们太老了吧。

她们是老了。

她们,就是光明的奶奶和我奶奶。我和光明的妹妹要结婚了,她们之间的问题才变成我们的。婚礼上,把她们安排到哪儿比较合适?我奶奶肯定是要去的,我是我奶奶带大的。光明说巧了,小娟也是我奶奶带大的。小娟就是光明的妹妹,和小娟在一起时,我没考虑过光明的奶奶,小时候和光明在一起玩,我也没考虑过光明的奶奶。那时候她们就不说话了,但这并不能影响我和光明的友谊,也不能影响我和小娟的爱情,现在,似乎确实会影响到我和小娟的婚礼。按光明的意思,就别让她们去了,或者把她们安排到相距最远的那两桌。

反正她们眼神也不好。光明说。

你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啊。

这算什么问题,我们今天得把烟酒定了,还有菜,还有礼金,怎么个分法。

礼金?为什么要分。

来的都是咱门儿上的人,礼金都在一块儿收,我爸说了,这得提前说清楚。

门儿上的人,就是门里的人,我们管同宗的人叫一门的。我和光明是一门的,照理我和小娟是不能结婚的,但我们从小就知道,小娟是抱养的,小娟自己也知道,只是我们都装不知道。小娟每次见自己的母亲,都假装叫她姨,每次见自己的姨,都假装叫她妈。我们不清楚这种错乱对小娟造成了多少困扰,只是觉得她很可怜。长大后,小娟决定纠正这个错误,她跑了回去,重新管养母叫姨,管姨叫妈,为了以示决心,她把姓也改了回去。很快,她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新的错乱,她还是习惯管妈叫姨,管姨叫妈,于是她又跑了回来。可她的姓已经改了,也得亏她改了姓,才让我们的结合显得不那么别扭。因为这层关系,我们婚礼上的宾客基本就是同一波,用光明的话说,是一门的。这一门的人也是头一次参加这样一场婚礼,他们可能会有些困惑,但在礼金上必然会精明地只给一份,这种判断源于对同门亲友充分的了解,同时,我也理解光明他爸只能收半分礼金的不甘,毕竟,小娟已经让他们充分体会过什么叫失去了。我想让他们重新体会一下什么叫失而复得,所以我说,礼金?为什么要分。你们都拿去好了。

你能做主吗。光明说,还是跟小娟商量一下吧。

小娟有什么不愿意的,反正都是给你们家的。

过了今天,小娟就是你们家的了。

怎么连你也这么说,光明,你可是个年轻人,怎么连你也这么斤斤计较。

我不年轻了,我也不斤斤计较,我是怕小娟计较。

小娟是你妹妹,你觉得小娟会计较吗?

我不知道,所以要你问问。

我不问,小娟也不会计较。

真不一定。

好,我现在就给小娟打电话,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年轻人。

我举着手机,等着证明光明的愚蠢和丑陋,得亏我等得太心急忘了开免提。挂了电话,我只能把小娟的前半句话告诉他,这有什么好分的!我知道回去有的吵了。我很愚蠢,我知道,但我更想证明光明的愚蠢。小娟的后半句是,一家一半不完了。但我宁愿完的是我。

那行,光明说,虽然你们这么说,估计我爸还是会分你们一半。

分什么啊,不要。

要不要另说,我们还是看看烟酒吧。

看什么烟酒,事儿不得一件一件说吗。

什么事?

你奶奶的事,还有我奶奶。

她们那算什么事。

她们怎么就不算事了,听你这么说我就来气,两个老人,八九十了,半辈子不说话,你觉得不是事儿?

是事儿,可半辈子不就这么过来了吗。

我气坏了,不是因为光明的话,虽然他的话也很气人,我气得是竟然会被这种话噎住。其实这话一点都不高明,他只是为了结束话题把你的每一句话反过来说,但他没想过要是你也像他一样再把话反过去说会怎样?会永远不得解脱。比如第一时间顶到嘴边的这句:那就要这样过一辈子啊。然后他就会说:不然怎么过呢。然后我再说:反正不能这么过。然后他又说:不然怎么过呢——这样就保证永远可以在第一时间把球踢回来,并且非常省力,所以可以一直保持战力。我一向以为自己是聪明的,尤其在口才方面,我一个编故事的,难道还说不过一个卖空调的?所以我憋住第一反应,想直接去回答他没说出来的那句:不然怎么过呢?我以为这才是真正的省力,然后就被噎住了。因为噎在了两句话之间,以至于两句话都不能应对,噎得久了,气势弱了,还觉得已经说出来的话也不无道理,虽然打心底里认定没有一点道理!可我是不是武断了呢,我是不是傲慢了呢?我是个作家,我读过很多书,我当然不能武断不能傲慢,所以我只能恼羞成怒,以致破罐子破摔。

郑在欢

作家,著有《今夜通宵杀敌》《团圆总在离散前》《驻马店伤心故事集》等作品。

郑在欢的自问自答

Q1

凄凉是从哪儿来的?

大多应该是过往提供的,还有一小部分来自想象。比如衰老,尤其是独自一人的衰老,想来似乎无比凄凉。或许都不是想象,而是一种文化植入,太多的诗词、图画、民间故事和电视节目在强化这种凄凉,令人畏惧,不敢深思,以致殚精竭虑去预防这种情况的发生。看似是预防,实则是逃避,当然,面对,始终是个问题。预防可能只是一厢情愿,或许无论秋天来多少次,总会凉到你。能做什么呢,能做的可能就是描摹上一个秋天,在凉意中描出暖意,把畏惧转换为期许。

Q2

为什么是两棵树?

看到“人约黄昏后”,首先浮现在脑中的是两棵树,两棵长在门前的树,它们共同经受风雨,相互争抢阳光。它们抵御时间,也被时间改变。它们此消彼长,又并蒂连根。它们互相看不顺眼,又拿彼此没办法。它们肉眼可见地长大,遮蔽的光越来越多,生活在树下的人,或许曾无数次抬头,总有一些时候,会猛然意识到树冠昭示的时间,意识到树下的光阴与树与树之间的间隙。这就是树,似乎越苍老越繁盛,但也有老的属性。

本年度特约插画师:南岛的葵

知名设计师储平设计

300g艺术纸封面

80g纯质内文纸

彩色印刷

给您带来极致的阅读体验

人约黄昏后

上海文艺出版社

上海文化出版社

上海故事会文化传媒有限公司

上海咬文嚼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

标签: